师徒俩也没想到不用打擂台就是弹个琵琶都能成为有缘人,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颇为奇怪,跟着婢女走了许久,在一个院子门口,婢女对凌峥行礼道:“这位公子请留步,我家小姐只见姑娘一人,公子还请随我到别处休息。”
凌峥拒绝:“我不——”
“没关系,你去吧。”千薰摸了摸他的头,少年已经比她高了,她现在得踮起脚尖才可以。
凌峥虽然心里不愿,却是很听千薰的话的,他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然后婢女才引着千薰走进院子。
神剑山庄整体肃穆且庄严,但这个院子却充满了诗情画意,通俗一点来说,那就是跟神剑山庄的其他地方不是一个画风。
小桥流水,假山磐石,曲径通幽,鲜花开得正艳,几乎是一进院子,千薰就看见了凉亭中正在和沈峻下棋的蓝衣美人。
她见到千薰便露出笑容,“姑娘便是弹曲子的人么?”
千薰与她见礼,然后和沈峻互相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正是。”
“姑娘的曲子实在是好听,让我一听便觉得,姑娘便是宝剑的有缘人,请姑娘过来,也是小女子奢求,敢问姑娘可否再将方才的曲子弹一遍?我与兄长,都十分想听。”说完她想起自己尚未自我介绍,不好意思道,“小女子姓沈,单名一个妩字,敢问姑娘芳名?”
“千薰。”
“姑娘的琵琶好生别致。”一直沉默的沈峻突然道。
千薰微微一笑,“不过俗物而已。”说着,她拈起一颗白子落下,棋局瞬间逆转,沈峻微微一愣,沈妩拍手笑道,“姑娘好厉害!我与兄长下了这么多年棋,可从未赢过他!”
千薰但笑不语,坐到石凳上,她将琵琶抱到怀里,轻轻抚摸着。沈妩的笑容逐渐消退,在她看来,与其说这位千薰姑娘是抚摸琵琶,倒不如说她是在抚摸自己的爱人,那样的眼神与表情……
明明还是轻快的气氛,可在第一声琵琶响起的时候就变了。
冷。
压抑。
悲伤。
以及说不出的荒芜,似乎整个人都被掏空了,没有灵魂没有心,剩下的全是痛苦的回忆,每个人都沉浸在里头,你逃不走,我跑不掉,彼此纠缠,互相折磨。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但死了也无法摆脱。
似乎有一具剔除了血肉的白骨坐在他们面前,张大着漆黑的嘴巴,诉说着它的故事。
有声亦无声,有形亦无形,你离开了,你解脱了,你重获新生,但我永远留在过去。
“不要弹了。”
千薰的手腕被沈峻攥住,他英俊的面容此刻显得极为苍白,这首曲子能够勾起人心底最不堪的记忆,以及——最不为人知的秘密。
千薰停了下来,沈妩娇容泛白,可反应却和沈峻完全相反:“我想听,姑娘可以继续吗?”
千薰手腕轻轻一翻便挣脱了沈峻,她神情淡然,琴弦的声音深沉而古朴,很难想象琵琶也可以发出这样的声音,只是这其中蕴含的千年的故事,又哪里是凡人能够接受得了的呢。
最后千薰也没把这个曲子弹完,因为如果她再继续下去的话,沈妩和沈峻就应该要崩溃了。
白骨声里充满了负面的悲哀与痛苦,听到这首曲子的人会忘记幸福,只有在忘川经历过千锤百炼的厉鬼才能依靠它活着,借由这样的痛让自己铭记某些东西。
沈妩最先起身,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沈峻坐在原地,双手握拳才勉强控制崩溃的心情,对千薰说:“姑娘还请在敝庄多留几日,我妹妹她……多年不与人来往,也没有朋友,还望姑娘——”
“我知道了。”千薰打断他的话,眼神落向下方。“我会留下来的。”
☆、第六十四碗汤(七)
第六十四碗汤(七)
不知道是不是沈峻的错觉,他总觉得什么也瞒不过面前女子的那双眼睛。千薰只是看着他而已,什么话都没有说,可他却感到她看穿了一切,包括他掩藏在心底,不为人知的秘密。
千薰看了沈峻一会就没有再说什么,推说不舒服,让婢女领着休息去了,凌峥正在房里焦急等待,见到她才放下心来,“师父再不回来的话,我就要出去找了。”
千薰的注意力却放在那把宝剑上。“他们把剑给你了?”
“刚才就给了。”沈峻其实还有点懵,“说是这把剑已经不属于神剑山庄,要有缘人将其带走,连银子也没要。”
“……没要钱呀?”千薰眨眨眼。“我记得你说他们是要钱的来着。”
别说千薰了,就连沈峻都觉得奇怪呢,说好的要钱突然不要了……宝剑还白送……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怎么想怎么不靠谱啊。
师徒俩面面相觑了几秒钟,有志一同的不去想了,人家不要钱他们还能硬塞吗,那也不好不是。
“这剑可真是不错。”千薰摸了摸剑身,没有沾血的宝剑仍然透着一股锋利之气,只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
千薰诧异地看了凌峥一眼,“你没有感觉到吗?”
“感觉到什么?”
看样子凌峥是真的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千薰眼露疑惑,难道是因为她来自忘川,和这世间的活人不一样,所以能够感受到某些被隐藏起来的东西?她示意凌峥把宝剑抽出,在凌峥诧异的目光中,将宝剑剑柄打开,然后从剑身里又抽出另外一把薄如蝉翼的细剑来!
原来在这把宝剑的剑身里还藏着另外一把剑!
“师父,这——”
“宝剑不止一把啊。”千薰叹息着说。“世人得此宝剑,定然爱如性命,决不会动手打开,所以里面这把剑便会永不出世,谁曾想到这竟然是两把宝剑呢。”
和黑金色刻画着古朴纹路的重剑相比,细剑轻薄细腻,剑身呈现一股奇异的冰蓝色,两把剑相依偎在一起,显得异常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