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瞧你这出息。”习萌用力掐掌心。
感觉到眼泪快要袭上眼眶时,她立马站起来,袖口压住眼睛,忍回去。
过一会,她继续蹲下-身,关切地注视她,“还疼吗?”
“疼死奶奶了!”裴裴一瞬间爆发,哭着笑骂,“习小胖,你个疯婆子!”
习萌觉得自己即便不是疯婆子,心理也有病。她越是骂她,她越是感到舒坦。
最后两人都边哭边笑,如同两个大傻子。
忍过这阵疼痛,裴裴全身都被汗湿。
习萌拧热毛巾给她擦背,她趴在床上斜着眼角瞅她。
她瘦得像猴,脸上无几两肉,那双眼睛灰灰的,黯淡无光,可她看着她时,却明显动情,像两盏破旧的灯笼,里面的烛心虽无光亮,但却是仍在燃烧的。
“小胖,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缓慢地轻声说。
习萌愣一秒,手从她衣服下摆抽出,压下心头的酸楚,翻一记白眼,“废话。”
***
大四上学期的期末,就在学校、医院和莫迟家,三点轮流转着过完了。
拿到商铺和公寓的钥匙后,习家那位从事家装的亲戚答应在年后动工。
年初六前,和往年春节一样,老习家天天都有活动。
莫迟只能选在初七,专门到习家拜年。
习文国好酒好菜地招呼,要不是习萌死活不让,罗美君直接想把人往老罗家的聚会上带。
经常把女儿当猴耍的罗女士看着习萌顶着一个毛楂楂的脑袋瓜抓耳挠腮跳来跳去,心情总算爽利了一些。可到头来还是不解恨,那么漂亮的一头长发,说剃就剃了,她还真是心宽呐!
饭桌上,罗美君打量着莫迟,不放心地试探道:“上礼拜有一天半夜小区里停电,我起来上厕所,顺便进她屋里看看她有没有踢被子,结果一推门就看见床上有个大灯泡,至少七八瓦,愣是把我吓一跳。走近了才发现,好家伙,是她那个锃光瓦亮的大秃头。”
“……”习萌好想捶桌!
习文国汗颜地望向别处,老婆大人又演上了,好无奈。
最淡然镇定的就数莫迟了。罗美君的目光正对他,话自然是在对他说。
他唇角微勾,眸光轻轻扫过习萌那颗头发才长出一寸的脑袋瓜,无可无不可地笑了。
笑容清淡,颇值得玩味,但罗美君却心安定下来。她认识那副眼神,她家老习用这样温柔的眼神看了她二十多年。
来而不往总归说不过去。习萌本打算隔日便上莫迟外公家拜访,但第二天高中同学群的一条消息却突然打乱她的计划。
张桥在群里发布公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们班的裴钰慈同学罹患胃癌晚期,现向全班发出倡议,请伸出你的援助之手,献出一份爱心,我在这里代表正在与病魔抗争的裴钰慈及其家人谢谢大家了!
后面还贴了裴裴在人民医院的病房号。
习萌乍一看到这条公告,整个头都炸了。
她非常确定裴裴并没有将生病的事告诉张桥,张桥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即便她脑子不太灵光,可捐款的建议是由张桥提出,张桥啊,裴裴默默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她看到这条消息,自尊心如何受得了?
群里已经炸开锅,连经常潜水的人都纷纷出来冒泡。习萌压根无心思窥屏,她拨打裴裴的手机号,一连三次都是关机状态。
心里乱得难以形容,她收拾了几件衣服,和爸妈打好招呼,匆匆坐上回南湘的客运。
她一直拨号一直拨号,打不通,就是打不通。
她知道今天是裴裴春节回来继续住院的日子,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裴爸裴妈都在,裴裴的手机端端正正地搁置在床头,好像无任何异常,可是不对劲,直觉告诉她,裴裴一定是知道了。
习萌试着敲卫生间,“你怎么还不出来,裴伯伯说你都在里面待半小时了。”
没人回应,只有哗哗的流水声。
“裴裴——”她等不及地重重拍门,“你开门,你看到群消息了对不对?不是我说的,我没告诉别人,你相信我……”
她突然急促的语气和拍打惊动了裴裴父母,沈芸忧心忡忡地上来问:“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习萌不知该如何说明情况,正急得面红耳赤时,水声停止,门开了。
裴裴垂着头经过他们身边,清润的水珠顺着她的额头蜿蜒滑落,她一张脸湿漉漉,这么冷的天,她把那么冰的自来水往脸上扑,神情却格外麻木。
沈芸拿着毛巾追上去给她擦脸,“不是说过不让你摸冷水么,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
裴裴没出声,安安静静地坐回床上。
裴爸爸看她一眼,从上衣内兜摸出一包烟,走了出去。
习萌立在床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她。没动静,她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被面上的一点,不知在想什么。
“裴裴……”她轻唤。
沈芸在一旁一脸紧张和担忧。
隔了约莫十几秒,裴裴缓缓抬头,看向她,眼神寂静,“我相信不是你。我妈学校,还有我那帮大学同学,都为我组织过捐款。人际关系是流通的,我早就知道会传播开。”
沈芸转头问习萌:“裴裴的事被谁知道了?”
习萌看了看裴裴,回答:“高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