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爱学习,我爸想让我考大学,我没去,因为我觉得,去了也是浪费钱,所以我去报了技校,学习修理……”
他的话,他们听不懂,却能感觉到苏锦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嗓子里撕出来的,带着血丝。
“从小到大我都这样,总喜欢和他拧着来,他说什么我都不听…我觉得吧,能赚到钱就行呗…非要扯那毕业证有啥用,不就说出去好听么 ……可是现在,我后悔了。”
他颤颤巍巍的吐了 口气,手放在那小包上轻轻摩挲。
“我怎么就没听他的话,我怎么就不去上学非要修车,我怎自就晓得钱那么重要,我怎么就没能多陪陪他们……什么都不重要,人才重要……我现在知道了,可有什么用呢…”
其实,一个人在几十岁的时候成为孤儿,要比在幼年的时候成为孤儿苦多了。
一生碰到的难堪、痛苦可谓多矣,都不如这个分别的伤痛这样难然。
“死了倒好,两眼一闭腿一蹬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愧疚什么后悔都来不及了 ……没死……所以才煎熬,反反复复的想着那些遗憾,想着我走了之后他们会怎么样,我连一句我还活着都没办法让他们知道……老两口都那么大岁数了,儿子突然没了他们该多难受啊……以后谁管他们谁照顾他们啊……我悔啊……我真悔啊……”
眼泪从眼眶里掉了下来,在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他没死,他还活着,可这样还不如死了,他要怎么去安慰在另外一个世界的父母,他没事,他还好好的,他们不要担心也不用难过。
这里的日子虽然苦,但是他还活着。
他也能好好的活着。
“我……我从来都不敢去想……我怕我一想就忍不住……”
来到这里后,他想过他的女朋友,想过同事朋友,但他从不敢去想自己的父母,他死后的种种,父母的生活和他们如何面对,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没人能懂。
“那个人……他有娘,他有娘他不好好的……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怎么办啊?!我天天憋屈的要死,提心吊胆的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我连个家都没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苏锦和突然弯下身子,再次抱住了那个小包。
他的情绪彻底的失控了。
“我想我爸啊——”
苏锦和嚎啕大哭。
拳头狠狠的砸在地上,他的苦,不是喊两嗓子,不是哭两声就能解决的。
生不如死啊。
一夜之间他什么都没有了,亲人朋友,熟悉的世界,他独身来到这里,受什么苦什么罪都得自己往下咽,好不好累不累一个人扛着,话不敢多说,每做一件事都要挑量好几遍,他什么都没有,就他一个人,顶着压力,在这错综复杂的关系里求生存,在各种谜团中找答案。
他不想这样,他累,他很累,他能咬牙坚持,可是能不能有个人陪陪他,在他体无完肤的时候安抚他两句,就像小时候他砸了学校的玻璃,父亲跟着他一起到学校跟老师道歉。
没事儿,有爸呢。
他想他们,他的父母,可是,他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苏锦和很想抽自己嘴巴,为什么在有的时候他不珍惜,就像那王壮一样。
他把他娘扔了,还有谁能在他担惊受怕的时候安抚他,还有谁能嘘寒问暖的照顾他,还有谁能把好吃好喝的都留给他,就想看他好好的。
他怎么就不懂呢?
那一晚,苏锦和哭,他们就在一边候着,谁也没说什么。没做什么。
因为他们能做的,就只是陪着他而已。
那一晚,王家村他们也没去,在野外露宿,第二天苏锦和情绪稳定了,就开车去了最近的城。
可能是哭的太厉害,苏锦和的精神不怎么好,蔫蔫的也不说话,把车一停,拿了钥匙就进了房间,那之后就再没出来。
从白天到晚上,眼看着吃完饭了,人还没动静。
昨儿算是把他们吓到了,现下几个人都消停了,不知道是不是受影响太厉害,这一天都没怎么说话,即便说话,音量也是放得很低。
旅馆楼下就是饭馆,四个男人分别坐在方桌一边,好容易吃顿好的,对着满桌的菜,却谁也没有动筷的意思。
“他不下来?”古劲问。
东路恹恹的点了下头,“不肯下,敲半天门也不出来,我又不能直接进去。”
这是旅馆,又不是他们的家,这要是苏府,东路翻窗也进去了。
可是旅馆在三楼,又只有一个带着铁栅栏的窗子,他要进去,势必会招来警察,而里面那人肯定又会生气。
“那也不能不吃饭啊。”古劲皱眉,“这都一天了。”
东路耸肩。
“要么给他送点上去吧。”
东路斜眼看过去,“你去送?”
古劲苦笑,“你敲门他还给你点声儿,我敲门他连声儿都不出。”
转而,他将视线转到应泓那里,这里面,最了解苏锦和的人算是应泓了,而苏锦和也最听他的话。
“要么…应少爷你走一趟?”
“没用。”应泓说,“我刚说了一个字儿,他就火了,他说,‘应泓你要是敢再拿借据威胁我老子现在就死在你面前我看你找谁要钱去!’。”
古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