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三岁的孩子表达能力有限,咿咿呀呀了半天,什么也没说清楚。
母亲笑着抱起她:“以后我们就坐在山下了,会经常来采药、采野菜,以后得有你玩。”
他们要在这儿住下了吗?大树暗暗一喜,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不用再忍受孤独了。
后来,小女孩果然经常出来,有时候会在树下睡一觉,然后他们会在梦里一起玩。有时候,她不睡,但是会绕着大树玩耍。
女孩渐渐地长大了,有了心事,也有了喜欢的男孩子。她把大树当成好朋友,向他倾吐少女心事。
某一天,大树被一阵吹吹打打的喜乐声惊醒。他伸长了枝桠居高临下地看到山下的女孩家披红挂彩地办亲事。
女孩成了妇人,妇人又变成了老婆婆,但居所始终离南山不远。
她的一生是幸福的,丈夫宠爱,儿孙满堂
在她70岁那年,她柱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来到了大树旁边。
“老伙伴,一直没来看你,对不住了。我老了,爬不动山了。”
大树的枝叶温柔地摇摆,如同最温柔的呢喃。
“老伙伴,我就知道你是有灵气的,也听得见我说的话。你陪了我一生,可惜我不能再陪你了。就让我的子孙们陪着你吧,你也帮我守着他们……”
那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满头银丝的老婆婆倚偎在大树边说了许多许多的话,在太阳即将落下的时候,她沉沉地睡去了,进入了一个永恒的梦里。那个梦里,有她,有大树,他们在玩着、闹着,一如几十年前她的孩童时期。
第45章 景殊的小心思
树妖的叹息划破了千年的时光, 落在落小花等人耳中:
“一棵开了灵智的树妖,除了修练,面对的就只有漫长而孤独的时光。她说我陪了她一生。可她却不知道,因为她我才不那么孤独。尽管她的生命太过短暂, 可是她的后人却越来越多。我喜欢他们, 尤其是那些孩子, 个个都像极了她。可现在,孩子们都走了……她的孩子,何尝不是我的孩子?现在,我的孩子们都不要我了, 他们嫌这里偏僻,都搬进了高楼大厦里。可我还得继续守护着这里, 守护着她啊!”
“守护她?”
树妖的侧面,杂草慢慢地分开,露出一块被风雨侵蚀得已看不出碑文的墓碑。
他伸出枝桠,抚了抚墓碑, 轻柔地像是抚摸着爱人的脸颊。
“老伙计,孩子们都走了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谁要敢来抢我们的家,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程小花说:“其实你的孩子们并没有抛弃你!他们虽然卖了地,可是这里头有许多不得已的原因。在离开之前, 村里的人联名上书,要求政府务必要保护好你。王老板在买这块地的时候,政府也明令要求, 要保护古树,不能移、不能动。”
“你说的是真的?”
“这些事都是能查到的,不是我顺嘴胡说。王老板亲自跟我说的,在他们的规划里,山腰这一片会建成一座古树公园。迁走的村民们想你、想这座山了,也还是可以回来看你。”
孙名扬也赶紧附和:“真的,绝对是真的。王老板说的时候,我们都听到了!”
“孩子们,真的,真的没有抛弃我……”树妖的声音里有一丝哽咽。
对树木而言,越是沉长的生命越是孤寂。千年的守候,早已成了执念支撑着他的生命。
程小花说:“大树爷爷,我理解你为了守护这里所作的一切。可即使把王老板吓走了,这块地也会有其他人接手。哪怕私企老板不愿意接手,政府也不可能放任这块地一直荒下去。毕竟这里离市区很近。到时谁知道会不会改成其他什么用处。相比之下,做成度假山庄,对这里一带破坏要更小一些不是吗?一期那边已经建成了,二期这一带我会和王老板说说,树木不动,尽量保留原样。这样可以吗?”
树妖沉默了,似乎在思考着。
片刻之后,枝桠一松,程小花、山猫就从树上落了下来。孙名扬也解了缚,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景殊身后。
程小花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树妖消除了对他们的敌意:“大树爷爷,谢谢你肯相信我!”
景殊不冷不淡地嘲讽了一句:“看来你确实很适合做知心姐姐。”
树妖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你们。可如果的让你们三个做我的树肥,我的老伙计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算了,你们都走吧,这些事本也与你们无关。”
景殊扬声对树妖说:“虽然万物都有自由生长的权利,可你能长到三千年确实不易。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不要随便为祸,以免惹来天罚。”
树妖说:“我们木类生性安静,从不喜欢惹事生非。只要人不欺我,我也绝不欺人。”
黎明来临,阳光再一次照耀在南山上,也使得树妖的周身都沐浴在一片金色的暖阳中。
他伸出了枝桠拍了拍了身侧的墓碑:“老伙计,你说孩子们真的会来看我们吗?”
墓碑没有回应他,回应他的只有呜呜的山风。
古树那么高,那么壮。而墓碑那么矮,那么小。
回去的路孙名扬一直在抽抽噎噎地哭,为了他那一头烧焦的头毛。
程小花安慰说:“别哭了,反正还能再长新的。”
孙名扬悲愤地说:“长不出来了。我是鬼,死前身体什么样,死后就维持什么样。呜呜,断发如断足,于我们大明子弟而言,这是巨大的精神伤害!”
景殊被他哭烦了,不耐烦地说了句:“行了,别嚎丧了!有本事你去树妖报仇,把他的叶子全烧了。”
孙名扬抽噎着不说话。找树妖报仇?他不被拉去埋了做树肥算不错的了。
提起树妖,程小花忍不住问景殊:“树妖为什么不化形?几千年了,就站在一个地方也太可怜了。”
景殊说:“树的生命虽然冗长,但也与孤独并生。这种孤独原本并没有什么,可一但开了灵智就会变得极难忍受。就像是人类中的植物人,明明意识清醒,可却不能动不能说。特别是树的修练过程比之其他动物更加漫长。往往动物修个两、三百年就能化形,而树妖则要修满两千年才能化形。”
程小花说:“可那树妖都修了三千行,不是早就可以化形了吗?”
景殊说:“以前不化形是被修为所限制,现在不化形则是被那座碑缚住了心。”
明明那是早已作古的人,都不知道投胎了多少次。可是树妖却还是守着过去的记忆,守着那座荒芜的墓活了千年,甚至把她的后代当自己的孩子守护着。这到底是多深的执念,多深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