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的声音很不客气:“杨小姐吗?请你尽快来城西派出所一趟。”
城西派出所和杨梅的家在城市的两端,一东一西。杨梅打车过去,路上堵车,一小时后才到。
所里的人应该是久等了,等到她人都来了,也没人看她一眼——时间过去有点长,他们已经在干别的事情,或许把她忘了。
杨梅主动走过去,跟其中一个伏案写字的民警打了招呼。她很客气,显得友善。
民警则相反,他被人打断了思绪,抬头就是不满意地蹙眉,看见是一张陌生女人的脸,眉头锁得更紧,而后才舒展开。
民警想明白了:“你就是杨小姐?”
杨梅说:“是的。”
“你跟我来。”
吱嘎一声,椅子铁质的腿划在花岗岩上,挡住了杨梅的去路。杨梅往下看它一眼,再抬头平视,发现民警已经走远,不敢再耽搁,绕过那条椅子快步跟上去。
“有人来领你了。喂。”走进去后,民警顺便把灯打开了。
这天天气不太好,因此那屋子很暗,窗帘开着,不至于全黑,但这样的光线,看不见字,也看不清人脸。
杨梅却在那样暗的光线下看清了江水的脸。
他孤独地蹲在一边的角落,后脚跟抬着,两只手臂的全部力量都压在膝盖上,手掌自然垂着。那张脸的棱角是冷然的,杨梅的高跟鞋声出现的时候,那张脸抬了起来。
那一瞬间,江水的目光是呆滞的,眼神很空,什么也没有。
渐渐地,才有了色彩和温度。
杨梅也蹲下来,摸了摸江水的脸,声音很轻:“冷不冷?”
江水定睛看她,半晌,才摇了摇头。
“你也别问他冷不冷了,这天再冷也是夏天。”民警说,“你看看他们,被他打成什么样了都。”
另一边也有人,那就是民警口中的“他们”。
杨梅看过去,三个男人,猴子似的又矮又瘦,不像是本地人,不同程度地挂了彩,最严重的一个眼睛边上肿的老高,像垫了什么东西。
民警说:“打架。看看看看,把人打成这样。下手太狠了。”
“是他们先打我的。”
“你还有理了?”民警很不高兴江水在这时候说话,他不太想知道过程,只看重结果。结果就是,江水以一挑三,把那三个瘦子揍成了胖子。
“打架就不要分先打后打了,打架就是不对的。”民警趁机教育人,“一天天的,够忙的了,还整这么多事儿……”
杨梅谁的话都没听,静静地看着江水,问:“你受伤了吗?”
江水摇头,杨梅点点头,转过去看民警:“我想知道事情起因。”
民警找了条椅子坐下来:“就一点小事儿。”他手指着说:“喏,他抢了这个人的工作,双方有利益冲突嘛,不高兴了嘛,就打起来了。”
这时,那边三个中的一个说:“车本来是我在开,我就指着这点工资吃饭的。哪想到他半路跑出来……”
“什么工作?”杨梅打断他。
那个人静了一下才说:“就……驾驶员。”
杨梅说:“给谁开车?”
“陈总。”
“哪个陈总。”
“黄……”那个人忽然反应过来,嘿了一声道,“你是谁啊,问这么多。”
杨梅没搭理他,转向民警:“他们三个的医药费我们会出的。”
民警笑了一下,手指虚指了指那边三人:“那肯定得你们出,除了那仨,医院里还有一个。”
杨梅一顿,民警说:“杨小姐,我看你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怎么就和这种男的扯上关系?这人肯定有暴力倾向,不然以一挑四不占下风,还把一个弄进医院。太毒了。”
杨梅吸了吸鼻子,往后下看。江水把头一转,看向另一边。
她什么也没说,把江水领出派出所。
外面下雨了,不大,淅淅沥沥的小雨。
杨梅站在门口没动,下意识望了望天,旁边的男人低头看台阶,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下雨了。”杨梅从后面扯住江水的左手袖说。
江水抬头一看,轻轻的:“哦。”
他没动,站在原地,一半在遮蔽下,一半淋着雨。
杨梅看着他的后脑勺:“你的奔驰呢?”
江水肩膀一僵,无意识把手送进裤兜,顿了一会儿才说:“我坐警车过来的。”
“哦,对。”杨梅点头,过了一会儿,说,“现在呢,打算怎么回去?”
江水回过头,沉默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