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任青崖所知道的过去,可梦境并没有结束,那些纪陌从没机会告诉他的真心话,这一次,终究是被他自己听到了。
你知道吗?我也只是一个学生而已,别说操控别人命运,就连自己的未来都还一片模糊。我这一生都是按照父母安排在活着,唯一的一次冒险就是坚持创造出了你。
我啊,是放弃了工作婚姻养老等等一切人类社会基本生存条件,完全不去考虑任何未来,在所有人都说你疯了吗的情况下让你诞生。刚开始写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关注我,想着必须更努力啊,所以每天熬夜只睡三四个小时,拼命用更新量去吸引读者。
想让你被更多人看见,想让你被世人承认,想用自己所有时间书写你的故事直到完结,这就是少年纪陌唯一的梦想。
或许在你看来,这样的牺牲完全不能和一个妖王的浴血奋战相比,可对那时经历过的最大挫折就是考试失败的我而言,已然是押上了整个人生的豪赌。
正因为看重你,非常地喜欢你,所以才必须让故事变得精彩,这样的事,作为主角的天人是永远也无法理解的吧。
说到底,那时候太年轻,和人吵架总是一味强调自己立场,不被理解就会满腔气愤,还没说上几句,眼泪就自己落下来了。哪比得上现在,天大的事都能让自己冷静下来慢慢讨论。只是这三年,我学会了退让,也学会了理智,曾经擅长的爱和喜欢倒是全然忘了。
你习惯了强硬,我也不够懂事,做不到像睿智长辈一样沉稳应对,走到这一步大概也是注定的。
我曾经最在意的主角,你现在仍恨着我也好,真的忘了我也罢,《白鹿青崖行》的故事都已经结束了,但愿,真能永不相见。
梦境的最后,所有幻境都在缓缓消逝,最初的雪地里,尚且稚嫩的少年仍在对白鹿劝着:“你也别太挑食了吧,除了雪莲什么都不吃,偶尔啃啃白菜也不错啊。”
妖族的大军之中,少年对持剑的他满怀期冀地说,“等天下平定,我就种满院子的雪莲养你,咱们除了看雪晒太阳什么也不干。”
分别的地牢,少年捂着满是鲜血的眼睛,指尖溢出的血色也不知是泪还是血,最终只声音沙哑地对他发誓,“我定会好好活下去,但这一生,我都不要再看见你。”
在神洲边境,苏格问站在雪地中的少年,“我是神殿大祭司,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这一次,他没再回头,只是抓着大祭司衣摆淡漠道:“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带我去神殿吧,我会对你有用的。”
最后,就在神洲妖洲战场,宋乔手指妖洲大营,对着从不摘下面具的晨星祭司问:“你儿子就在那里,真的不去见一面?”
现在的他好像又找回了几分少年时的模样,回答的声音虽平淡却再不带任何愁意,“为你的常辉劳心去吧,我都有夜明君了,还要儿子做什么?”
“啧啧,别人都是有了儿子忘了娘,你是找个老攻就忘了儿啊。”
同伴无意的调侃让晨星祭司轻轻一笑,一阵清风吹落满树梨花,纷纷扬扬宛如细雪,他就这样缓缓自花雨中走过,只淡淡回了一句,“是啊,过去种种,我都记不得了。”
伴随晨星祭司的背影消失,世界终是归于黑暗的虚无,这一场梦,纪陌挣扎了许久终是醒了,而现在,任青崖也醒了。
“做了个好梦吗?”
夜明君温和的声音远远飘来,妖王抬起头,眸中的恨意终被倦怠取代,只是平静地看着走向自己的白发仙人,然后将无冬剑轻轻掷下,亲自打破了二人决裂时的狠绝誓言,
“告诉父亲,十日之后,我去见他。”
父亲,任青崖这一生最恨的是你,最爱的也是你。是你创造了我,这一次,我把一切都还给你。
从此,你我真正归于陌路,两不相欠。
作者有话要说: 任青崖:父亲,人生不过是镜花水月,最终尘归尘,土归土,你我终要有个了结。
纪陌:文艺什么,说人话。
任青崖:不绝交了,我私聊你,你别喂狗粮。
纪陌:夜明君,给他一份豪华狗粮套餐,谢谢。
宋乔:亲儿子,鉴定无误。
第74章
对于夜明君大概不会乖乖撤离这一点纪陌早有预料,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位仙人居然带回了任青崖的无冬剑。
为任青崖做设定时,纪陌曾翻阅各种典籍试图给他独一无二的武器,最终还是选定象征了王者却又为侠士所喜的剑。对动物而言,冬季是死亡率最高的季节, 《白鹿青崖行》所在的世界又是人心最为冰冷的时代,所以作为终结修士专权时代的神器, 此剑名为无冬。
无冬剑是王者的象征, 得此剑者便是天下之主,同时,任青崖的大半异能都需凭借此剑施展, 这也是他虽厌恶人类, 大多数时间却仍保持人类形态的理由。
任青崖的人类形态有二, 最初是纪陌设定的白发剑客,容颜温和却气质高华, 后来任青崖发现这样和纪陌站在一起, 好像自己才该是当爹的那个, 便刻意幻化成了和纪陌相似的样子。
当时一心想要当个宝宝的妖王甚至还想幻化成七岁幼童,奈何太幼小的身躯不适合战斗, 这才不情不愿地用了成年体。然后就悲伤地发现, 这样他更像是纪陌的爹了,为此白鹿还抑郁了好些天,暗暗发誓等征战结束,一定要将化形改成幼年模样。
据纪陌这些年得到的情报,这第二形态自二人决裂之后妖王便不曾在人前用过, 如今听辉月感叹对方和自己相似的面容,纪陌也是默了许久。
用了和他相似的化形,又把象征天下的无冬剑给了他,意思是缴械投降吗?
不,不会这么简单,他可是告白都隐晦到夜明君完全听不懂的人,任青崖的情商和他少年时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个坑爹儿子脑子里的想法只怕比千年老树的根须还纠结。
那么,是要借此稳住他不让夜明君插手?还是,想让他沉迷于过去之事,忽略些什么?
夜明君和辉月回来已是后半夜,纪陌得了这个消息便无心睡眠,在仙人怀里辗转反侧想了一夜,待到天明随众人来到彼苍山,坐在观战席仍是心不在焉,根本没空去观察四周情形。
总之,在他代入自己少年时思维去琢磨任青崖此时有何计划的过程中,深刻认识到了自己过去有多文艺中二的纪陌只有一个想法——他这种人活该没有女朋友,除了夜明君谁受得了他!
今日是彼苍山摆设擂台的第一天,到场天人比昨日又增加了几个新面孔,只是比武虽已开始,一个时辰过去却始终没有天人上去打头阵。
毕竟,按照套路来说第一个上去的人早晚要被后来者打下去,在座天人都是一方强者,如今李仙儿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大家谁也不想丢这个人。
茶都喝了三杯,台上仍是空无一人,辉月只觉无聊得很,正想着既然没人参加,是不是直接把水无痕摆上去就算他们赢了,余光瞥见拿着无冬剑沉思的纪陌,这便问道:“纪陌,你怎么在发呆?”
被他的声音惊醒,纪陌这才发现历来心细的自己竟是忘了观察其他天人,稍稍回过神来不再去纠结妖王之事,只淡淡道:“我在想,他给我这把剑,是准备十日后来取我人头,还是叫我一剑斩了他。”
这些过去之事纪陌对宋乔都只是一语带过,辉月见到妖王模样虽觉奇怪,却是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是这样你死我活的关系,一时只能叹道:“这么刺激的吗?”
明明是挺麻烦的事,辉月这么一叹却有种看八卦突然吃到亲友瓜的微妙感,纪陌也被他带得严肃不起来了,只随手把无冬剑收回空间袋,仍是平淡道:“他要来便来吧,难道我还会怕不成?”
辉月之前就觉纪陌这人不大正常,如今突然得知他还有个妖王儿子,昨晚便好生和水无痕讨论了一番纪陌到底是个什么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