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一见他就问:“大哥,王语是不是回省城了?”
“他最近心情不好,一直在家里窝着呢,不愿意出门。”
“那……你有他的电话么,能不能把他的电话告诉我?”
王东不大想给,可碍不过面子,最后还是给了。刘芳千恩万谢的,看样子这几天饱受相思之苦。
王东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王语,见了他第一句话也是:“刘芳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刘芳?没有。”王语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上头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他整个人都躺的懒洋洋的。王东在旁边坐下来,说:“今天我碰见她了,她问我要了你的电话号码,我就给她了。”
“你怎么碰见她了?”
“我去医院拆线。”
王语这才注意到王东头上的纱布没有了,这才坐直了身体,倾过来看了看:“没事了吧?”
“没事了。”
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是留了一块疤,头发剪掉了一块,有些难看。不过他头发本来就短,远远地看起来,也没那么明显。
“你怎么老在屋里呆着,我看你整个人都快发霉了。”
王语心想我为什么老在屋里憋着,还不是拜你所赐,可是旁边有他大伯母在,他只好笑了笑,说:“这天热成这样,懒得出门。”
“今年的天不知道怎么了,往年也没今年热。”他大伯母说:“地里的庄稼都旱的不成个样子了,再这么下去,就该扯水管浇地了。”
“咱们家好久没浇过地了吧?”
“那可不是,这几年也算风调雨顺,老百姓富裕了,也懒了,不到万不得已,谁还浇地,那么麻烦。”
王东就笑了,说:“小时候我们兄弟几个,还都挺喜欢浇地的,难得玩个水,在地里看守电表水泵,田野地里也就睡了一觉。”
其实周边村子的人,已经有开始扯水管浇地的了。浇地是个力气活,很麻烦,要找电工扯电线,要清理水井,因为已经有几年没浇过地,有些水井里头已经脏的不成样子,扔的什么东西都有。
他大伯聪明,是最后一拨才浇地的,地里的庄稼已经发蔫了,他大伯母心急如焚,天天催着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浇:“咱们村大部分能浇的可都浇了,咱们家的地,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浇?”
“这时候浇地,水井要清,浇地的水泵还有水管咱们家以前用的这几年没用已经报废了,还得买新的,不如等其他人都浇完地之后咱们借用人家的,不是省点事儿?”
王语很佩服他大伯过日子的精打细算,要说他大伯家的经济水平,在大杨树村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家里的孩子也都有出息,手里都有俩钱,每个月仨孩子都会给他们老两口打几百块钱回来,足够他们日常的花销。可是他大伯过日子从来不铺张浪费,每一笔都精打细算。
等过了两三天,他大伯终于打算把地都浇了:“正好王东在,不然我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
“这不还有我呢!”王语兴奋地说:“我帮你一块浇,我还没浇过地呢。”
“你呀,是没干过农活,见着觉得新鲜,这浇地可是个辛苦活儿,别的就不说了,单是在地里扯管子,就把人累的半死。”
可是光听他大伯说,王语当然体会不了干农活的辛苦,他觉得他大伯是小瞧了他,觉得他城里人没干过活,膀子没几两肉,出不了力气。
他大伯当天傍晚的时候就把水泵跟电表水管等东西都借过来了,又找电工在水井那儿扯好了电线,就等着明天一大早开工。因为明天要早起,吃了晚饭三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准备睡了,刚要关门呢,外头就有人隔着墙叫王大伯,他大伯把门一开,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说:“王大伯,孙明家的老爷子老了。”
“老”是他们的地方话,是对“死”比较委婉的说法,他大伯脸色一凛,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刚才,他们家的人让我请您过去呢。”
“那咱赶紧走。”他大伯说着就跟着那年轻人往外头走,他大伯母从厨房出来,用围裙擦着手上的水问:“刚才是谁来了?”“我不认识,说孙明他家的老爷子死了,让我大伯去帮忙了。”
“啊?”大伯母一听,赶紧解了围裙往院子里的晾衣绳上一搭:“你看着家,我也过去看看。”
王语点点头,就在院子里坐下来,这天的夜色同样好,漫天的繁星格外璀璨。可能因为知道死了人的缘故,王语的心里有点毛毛的,觉得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院子,周围又黑漆漆的,还真有点吓了。
不一会儿他就感觉整个村子都沉睡当中苏醒过来的感觉一样,夜空似乎也亮堂了一些,全村都有狗在叫,墙头外头时不时地传来一阵一阵的跑步声,看来老孙家的老人过世,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过去帮忙了。如果说农村给王语的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种人情的冷暖了,这种一家出了事,整个村子都会过来帮忙的情景,在城里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也只有在农村,还保留了老祖宗们留下的宗族观念和邻里观念,这让他觉得格外淳朴和温暖。
“王语。”
墙头忽然有人叫他,把他吓了一跳,他扭头一看,就看见王东隔着墙看着他。
“大伯他们都去帮忙了,你怎么没去?”
“去了,刚回来。”王东看了看他,说:“你怎么没去看电视,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
“屋里头热,我来外头透透气。”
“大伯跟大伯母他们俩估计半夜才能回来,要留那儿帮忙呢,你别等他们了,先睡。”
到这个地步,估计明天的地也浇不成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王语就被一阵一阵的哭声给惊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爬起来,发现他大伯跟大伯母已经出去了,早饭给他留在了桌子上,用碗扣着。他草草吃了两口,就出门去看。
结果刚出了门,就见王东开着车从院子里出来,他凑过去,透过车玻璃朝里看了看,看见里头还坐着几个男人。
“东哥,你们要去哪?”
“去送丧信。”
“我能跟着去么?”
他就见王东回头看了看后面几个,然后把车门推开:“上车。”
王语赶紧钻进了车里面,回头跟那几个人打了招呼。王东介绍说:“这是孙明,孙亮,跟咱们一辈的。”
“明哥,亮哥。”
孙明跟孙亮冲着他点点头,他们对王语都很客气,乡下人向来把城里人当贵客看,何况王语他爹还是有地位有名望的大官呢。送丧信这种事很有讲究,一般办丧事的本家是不能去的,比如这次去世的是孙明他爷爷,那去给孙家的亲戚送丧信的时候,孙明就不能去亲戚的家门,而是要有村里其他不是很亲近的年轻人代替他去,他之所以跟着,是引路,因为王东他们几个不知道孙家的那些亲戚都住在哪里,而丧信这种东西一般乡下人都是认为很晦气的,千万不能送错,不然的话赔礼道歉是小事,弄不好还会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