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有了前生的回忆,想起了他对萧华嫣的痴恋,假若她真做了那许多坏事,他又真的对她下到了手么?
心头最纯美的挚爱,若真的乍然成了心狠手辣的之人……不若,不回想起前生种种,恐怕还没有这般矛盾。
眼下要快些找到那个该死的陇上老儿,定是他动了手脚,害了嫣儿!
马蹄声响,胶东王府的马车跑远。
而平津王府里,榻上萧袭月将将醒来,一睁眼便见了一张饱含了焦急的俊颜近在咫尺。秦誉摸了摸萧袭月的额头。
“有些烫。早上说让你小心着凉,你就是不听孤王的。”
萧袭月这才明白,原来不能怪肚子里的孩子娇气,是她真着凉了。
☆、第117章
大雪能掩盖污秽,却并不能装饰出一片平静纯洁的世界。郡王秦宏府上哭嚎声震天,伴着妇孺的凄厉惨叫,以及差兵无情的刀剑。
“宏郡王勾结燕羽会,意图谋反,人证物证俱在。陛下有旨,立斩无赦!”
血,浸透了满院的白雪,如同红梅落了一地。
秦宏眼真真的看着自己的妻儿被斩杀,却无能为力,自己也被人从背后一剑刺穿的胸腹,倒在雪地里,热血熔化一片白雪,分不清血水与雪水。
秦宏如同冤鬼一般盯着那道黄的圣旨,张口血流如注,骂道——“皇上……竟这般心狠手辣……枉顾手足之情,横加……污蔑……”
又是一剑扎在他背上。
“污蔑圣上,罪加一等!”
宏郡王以谋反之罪,先斩后奏!此事轰动朝野,说轰动,却也不尽然轰动,因为嘛,此事不宜多提——上头策谋之人,不许。
宏郡王是暗里归顺平津王秦誉的,此番宏郡王府的悲惨下场,不是杀鸡儆猴,是什么?
陈太后这一招,真是狠辣至极!以燕羽会之名,治了秦宏之罪,必然还会往上牵扯,似乎意指秦誉的目的。
懿宁宫里还是如同往常,熏烟缭绕,光线也不甚明亮。陈太后一袭浅色打底的锦衣,上头一枝深棕色丝线刺绣的红梅花,从下衣摆处一直蜿蜒到腰际。那鲜红的红梅花瓣落在素色的白底锦衣上,如同宏郡王府上那点点落在雪地上的鲜血;她腰间那一尺束腰,如同宏郡王府上女眷自缢的白绫。
“太后娘娘,您是这会儿喝茶,还是等会儿。”莲嬷嬷小心伺候着。
陈太后手腕上带着一对乳白色的玉镯子,她翻看了下左右手精致的五彩长甲,玉镯碰撞发出叮铃的轻响声。
“放着吧。”声音含风华,有着旧日妩媚。
“娘娘,咱们安插在平津王府的眼线递来了消息,说昨儿个大早上,胶东王天才擦亮,就马不停蹄的赶车去了平津王府,与平津王和萧袭月两人秘密地谈了好久的话,还关着门、避着下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勾结一处了。”
陈太后那一冷冷地一哼,落入唇角略深的笑纹中,并不着急似的。
“可听见说了些什么?”
莲嬷嬷眉毛动了动,眼睛尽是精明,小声道:“线人似乎听见里头胶东王说了一个……一个‘朕’字!”这个字可不是旁人敢说的,饶是回禀,莲嬷嬷提起此字也是什么忐忑。
陈太后尾音上翘的“哦?”了一声,确然有些意外,脸色凛了一凛。“没想到秦壑这般着急了。哀家早怀疑他不像是表面表现的那般全然无野心,没想到着急成这副模样……”
说完,陈太后又觉察出些不对来。可秦壑为何要大清早的跑到平津王府去表明谋逆野心?这,于理说不通,这二人难不成背地里掩藏着什么共同的秘密不成?但话又说回来,一山不容二虎,这两个男人都是旗鼓相当的聪明人,且多年并不对盘,合作的可能性不大。再说,秦壑现在可还没有那胆量与她撕破脸。而她,也需要利用秦壑来牵制秦誉,不然,这一个秦琰皇帝还不太听话,那又冒出个秦誉来肆无忌惮的作乱,可有得她头疼的。
“天牢里,萧华嫣如何了?”陈太后这回主动问起,莲嬷嬷才敢回了话。自上回她收了银子主动提起萧华嫣之事,没落到好不说,反而惹得陈太后动怒,此后便不敢再提。
“萧华嫣似乎中了萧袭月的毒,孩子,是保不住了。”
“没用的东西!连自己的庶妹都斗不过,哀家还指望她能做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莲嬷嬷本还想说萧华嫣不知为何突然神智恍惚了,但见陈太后已经不悦,便没再说下去。其实萧华嫣也不是没用,只是奈何她那十五六岁的庶妹实在厉害。萧袭月那双眼睛亮得逼人,她第一眼看见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主儿!
陈太后消了消气,又突然想起什么,朝莲嬷嬷斜了斜眼睛。
“郑国公府的那郑舒窈你可见着了?”
“回太后娘娘,老奴昨儿个去文曲殿见过那位孙小姐了。确然是个精灵剔透的人物,长得的也灵灵秀秀的,处事周全妥当。昨儿个老奴过去时正碰见文曲殿里的两个掌事宫人发生争执,本是火烧火燎宿怨已久的,但是那孙小姐笑呵呵地三言两语就给化解了去!那两人本看对方不惯已久,不想就这么一回就给化干戈为玉帛了。老奴当时见了也是好生叹服,这个郑小姐处事周全考虑妥当,为人思想也中正、规矩,断然不是那心比天高会策反的主儿。”
陈太后一听也来了兴致,要知道莲嬷嬷可是不常夸人的。“哦?真有你说的那般好?”
莲嬷嬷才意识到方才没注意、说得太实诚,恐怕不妥,所以补了一句。“到底好不好奴才也不敢断定,只是从昨儿个她的一番言行中看出,定然不是个蠢的。”
“你亲眼看见那两个掌事宫人化干戈为玉帛了?”
“正是。”
“哼,好个‘化干戈为玉帛’。那,就她了……”
“娘娘选此人定然没错儿。这孙小姐与平津王本就是青梅竹马的旧识,儿时还无意救起过落水的平津王,于他有救命之恩。传言当时平津王还曾许过诺,日后有事他定会帮她、还她这个人情。当时其父郑家大爷为了女儿清誉,免得误传些谣言出来,影响孙小姐择婿,便将此事掩了过去,是以知道的人不多。而且这位孙小姐饱读诗书,自小跟着一位老圣人学经论道,对君臣之礼看得非常之重,断然不会如那萧袭月一般忤逆,怂恿、助长平津王谋反。是以,老奴觉着,这位孙小姐是平津王王妃最佳人选。”
陈太后绵长的“嗯”了一声,伸了伸手,意思便是要抽水烟了。负责掌管水烟的宫女立马便去取了水烟斗来,点上。白雾氤氲,立刻有股草药和果香弥漫开来。
“这郑舒窈年纪多大了?”
“约莫十□□了。”
十□□,还没许人家,放在平京的大户人家里都是老姑娘了。放家里供着都是要被戳脊椎骨的。
“十□□了还没出嫁,看来郑家确然是宠爱这长孙女。是什么原因没出嫁,可打探清楚了?”
“老奴只打听到个大概。仿佛是说这位孙小姐年少时喜欢上了个作画的画师,那会儿平津王本有意求娶,但孙小姐没点头,而后这五六年约莫是真死心了。说起来那画师还真是个清高的,死活不愿入赘,宁愿当个穷书生。”
“竟还有这么一段儿。呵,死心了也好。这世上哪有什么值得追寻的男女情爱,久了还不得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