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2 / 2)

看着缎子上眩人心目的璇玑纹,徐教习一时哭笑不得。

转日她特地叫了傅清溪过来,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清溪垂头行礼道:“学生受之有愧,还请先生收下。”

徐教习失笑道:“这是千金宴上的嘉奖,顾名思义,自然是当龄姑娘们角逐所得,你给了我,算怎么回事儿?”

傅清溪想了半日,还是一句“受之有愧”。

徐教习也有些生气了,便道:“既如此,你拿去爱给谁给谁吧。想来你是不忿我替你修改投文之事,才如此行事的。你放心,往后我再不会如此多管闲事了。”

傅清溪听了这话如此之重,心里一慌,只垂手站着不敢则声。

徐教习见她这样,又好笑起来,叹一声道:“罢了,这事儿错不在你,实在……也不在我……老实同你说吧,这、这原是主家的爷们托付我的……实在是柳家姑娘没有个像样的作业,你同她素来好的,才拿了你的投上去了……”

傅清溪一愣:“啊?!”

徐教习呵呵笑起来:“这回多少投文的,你当我改的有多好,就保准能入选了?那后头还有人使了劲儿的……是以我说,你要不乐意要,爱给谁就给谁吧,该给谁给谁,听懂没?”

见傅清溪镇在那里还没醒过神来,徐教习忍不住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性!你当那千金宴是什么了不得的公平地方了?连春考都那许多加恩令,何况区区一个千金宴!你两个姐姐合作那文,好在哪里?可里头占了天香书院同玉青书院两个金字招牌,背后还有越家,刚得了双院嘉奖又得了玉书台褒奖的越家!这能不入选?

“一样道理。你这个,咳,我改的这个,文得过得去;但是能不能入选,还得看别的,懂不懂?你还认真内疚起来了,真是个小孩子了!对了,记住,这话我同你说了,你可不能同别人说。若不然……到时候恐怕就害了我了,你也不安心的,对不对?”

见傅清溪忽然皱起了眉头,眼见着把她的话当真了,她不由心中大笑,面上却是不露出分毫来。

傅清溪如今听了一大套自己未曾想过的话,又知道了事情原委,也没法子再硬把东西还给徐教习了,只好行了一礼,仍旧捧了那盒子,垂头丧气地走了。

到了外头,杏儿见自家姑娘出来,赶紧上去接过盒子,待要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往家走,刚转过弯,恰巧碰见了越萦同越芃,她两个一眼看见杏儿手上捧着的盒子,便笑道:“怎么?傅妹妹这是特地拿去叫先生看了高兴高兴的?”

另一个道:“有傅妹妹这等高徒,先生哪里还用看这些俗物才会高兴,只想一想就乐得合不拢嘴了。”

傅清溪如今看她们越发自觉心虚起来 ,也不管她们的言语滋味,按长幼之仪行了礼,就顾自己去了。

越萦眼神一暗:“是连说话都不惜的同我们说了。”

越芃道:“好似有什么心事似得……”

不管她们如何猜疑,傅清溪到了落萍院,就先往柳彦姝那里去了。柳彦姝整好在家,见她来了,又看到杏儿手里的捧盒,笑道:“怎么着?这是给我送礼来了?”

傅清溪点点头,从杏儿手里接过盒子往柳彦姝手里一放道:“给你吧。”

柳彦姝打开一看,吓了一跳,忙摇手道:“不行不行,这我可不能收。这是你自己本事得来的,给我做什么。”

傅清溪真想抱着她胳膊摇上几百下大喊两声:“是你的本事!是你的本事!”

到底她做不出这事来,有气无力道:“你不是都知道的?!先生不肯收,我也不要它。你若不要,我就给别人去了。”

柳彦姝知道傅清溪性子的,赶紧拦住道:“好了,好了,放下吧!我收了我收了!给别人干嘛?你不要我要!有什么的,我就不信这东西还咬人了!”

却把那块令牌取出来仍递给傅清溪:“这个你留着。这东西给我就没意思了,那缎子好。我方才还想怎么问你要一些儿来呢。”

傅清溪推开那牌子:“不要,看着心里膈应。”

柳彦姝哈哈笑道:“你傻不傻?这世上的东西难道都要论个该不该当?那不做活儿的都不许吃饭了?咱们说是去读书上学的,整日介玩儿,还不该从楼上跳下来?!”

傅清溪被她说愣了,柳彦姝趁机把牌子往她怀里一塞道:“你实在不当它个东西,赶明儿叫人融了做首饰戴也好,好歹也是赤金的。再不济,换银子使也好不是?再说了,什么你出没出力的,那先生也得借你的名儿借你的作业才行得吧?这就当是劳苦钱了,难道还叫人白使一回?!傻不傻啊你!”

傅清溪听她这么说了,只好接过那牌子,不看上头的字,委实不过是几两金子,这么一想也没觉着那么难受了。

柳彦姝早把那块缎子展开了,一边看一边比划,一会儿闭了眼睛摁着额头道:“不得了,这上头的纹路看得我头晕……这要真做了整身衣裳穿了,还不得谁看了谁吐?真是……”

傅清溪听了这话也不由得乐出来,柳彦姝恨恨看她一眼:“你啊,一看我遭罪就高兴,不知道生的什么心!”

两姐妹说会子话,傅清溪心里才略舒坦了些。

说起来,自从上回得了那两本《学之道》,傅清溪当时立心要抄一遍的,夏嬷嬷更是一早就裁好了青竹纸,只等她写。趁着新鲜劲儿的时候抄了两日,之后又是过年,又是年酒,又有那个该死的千金宴,这心里就一直乱糟糟的不得安静。

如今算来也有一月有余了,第一本都还没抄完。这上了学了,更不得空了。从柳彦姝那儿回来,她要找地方放那块千金宴令,一眼看到那本才抄了一半的书,心里就觉着奇怪了:“这好长日子我都做什么了?怎么不知不觉就给耽误了!”

正好心里也没个滋味,干别的也没心思,索性就接着抄起来。

断断续续两日,总算把第一本抄完了。说是抄过一遍了,可实在没记住几句。傅清溪更愁了:“我怎么比原先还笨了似得!”

这日她就带了这书去学里,趁着午歇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她正看书,越萦从边上过来,又是从前一样,一把把她手里的书给抽走了。

一看之下就是她自己的字迹,便笑道:“傅妹妹,你读书的诀窍莫非就是抄书?上前是给旁人抄书,这回给自己也抄上了?”

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后翻看。傅清溪抄书就只抄里头的正文,凡什么序言题跋她是一概不管的。这回倒有个书名,却是为着郑重的意思,悠然叟的名字自然就没写上去。

越萦前后翻看了几页,笑道:“你就花功夫看这样的书?都是些有道理的废话罢了,还值当你抄一回的?”

越芃也从边上过来,就着越萦的手看着,嘴里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可是有什么好书?”

越萦把那书往越芃手里一塞,笑道:“你看看,傅妹妹又在抄书了。我正说给她,这样大而无当的书读来无益,全是些空话。像天香书院,为学读书,头一个讲究的就是正统传承,专精一业。你看这里头的话,‘学而不习,习而不学’的,‘学而时习之’,这不是三岁孩子都会念的?不是笑话是什么!”

她说话的功夫,越芃也看了几页,把书还给傅清溪道:“三妹妹所言不错,这书一看就是个野狐禅的路子,句句都有理,句句都是空话,没什么正经东西。傅妹妹若是被这样的书迷住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柳彦姝在边上看不下去了,便道:“没事,清溪看些空话废话,照样能在千金宴上得两回嘉奖。实话硬话看多了,塞了脑袋,只怕反写不出好的来,才叫麻烦。”

越芃听了正要说她,转脸却见她衣裳上头镶着一道璇玑缎,惊道:“你拿了璇玑缎做、做衣裳?”